詩的耕耘,就像田園的耕耘,為人類造就生存的美學。草屋、籬落、田疇,至今看來,仍是富含邏輯與深意。人類無法脫離這種基本的耕耘。我重新對這種生存美學感到心動。或者說,它一直在我心動處。***廳堂大鐘的前面。此時時間最寂寞。秒針跑到哪裏呢,分針和時針心機深沉,按兵不動。那裏面有字。他們告訴人們字很好玩。但字怎麼寫呢?沒有人回答。最機靈最滋補的黑腳羌,都不認識字。春天過了。***我只想獨自一個房間。知道你在隔壁開著音響,我也嘴裏哼著歌。知道你們在隔壁馬路飆車打架,我也把飽蘸油彩的筆投向牆壁。除了紅色,還有黑色、棕色、黃色、白色。知道你們在隔壁工地施工,架鋼條,開水泥攪拌車。把房子推倒,把房子建起。我也在建築,打字,取消,複製,貼上。***基於一種深情,我也會發出聲音。從鳥的嘴巴裏,從田塍的水影裏,從泥土的氣味裏。從老人、舊屋、朽木、颱風。從陌生的街道,破敗的夕色;從飢餓的皮囊,腐臭的肛門。***基於一種深情,我不想分清美與醜,善與惡,天使與魔鬼。黑色白色,高低貴賤,裏面外面,生與死。我走在異鄉,安分如一個生了根的鄉民。我一個人,熱鬧如帶領一整個家庭。基於一種深情,每天都看到,新的好奇誕生,新的思維轉換。更多不知道來臨。我從前並不知道,它們數量眾多。我想再往裏走,我想看看生命的長相。仔細瞧瞧它。雖然它可能並無長相。基於一種深情。***不再有那些聲腔了,我只能是個無能的歌者。漫遊。漫遊。輕聲吟哦。我沒有鬧鐘。時常忘了眼淚。輕如草芥的試探——空氣的溫度,人類的仁慈。輕如心臟在器皿中,在身體的器皿中,搏動。此時,我身處群山,環山如堵,堅固如岩穴。寂靜鋪蓋,如宇宙最偉大的發明。我沒有放大鏡。望遠鏡。但我能看到空中細微的浮游物,在飛起,在散播。牠們的翅翼,唾液,速度。我能看到,是因為有一種東西誕生,維持了平衡。我看到那胎衣,透明,薄膜,剝裂。一個赤子走出,又一個赤子走出。勇敢,堅毅,眼神凝亮。他遊戲,他飛。此時,他來到懸崖,如履平地。他隨時轉換維度。他的心變換,在不同的空間。***此時恰好有個模糊的影子,從竹林那頭靠近。把方塊字冰結。堆高。想像著春天時它們將被飲用。如此而已嗎?彷彿有一個教人寫字的人,然而,字要怎麼成形呢?書籍重點2014年小寫出版《田園/下午五點四十九分》甫獲2015年吳濁流文學獎新詩類佳作獎。2014年初版詩集,裝禎設計入圍2015年金蝶獎初選。2016年二版詩集,由2014年金蝶獎首獎設計師何佳興操刀,打破格局,展現新風貌。二版(新版)新增兩篇附錄:鐵道上的楚騷:生命就是這樣──零雨談《田園╱下午五點四十九分》專訪|文|黃文鉅閱讀零雨第七詩集《田園/下午五點四十九分》:她是深情而無窮大的追問者文|沈眠初版後記詩的耕耘,就像田園的耕耘,為人類造就生存的美學。草屋、籬落、田疇,至今看來,仍是富含邏輯與深意。 新版後記我無可救藥地愛上樹、光線、泥土,老舊的木柴、瓦片,時間的痕跡,地平線之形而上、下。並以此衡量人的品質──會毀壞,有斑汙,非線性秩序,莽莽蒼蒼,大氣淋漓。美學遞到我的手上,成為我自己的佞友,我私祕的迦陵鳥。我漸漸遠離一幫貴族弄臣、豪門清客、幽閨淑女。我的渾沌王國,在山海之間,在行旅之中。我的歌吟,在心的動靜處。《田園/下午五點四十九分》這本詩集再版了。而且改了一個漏字,〈頭城〉第二段第四行的黑「得」;改了我的固執,當初執意的〈火車2〉毛絨絨改回毛茸茸。還有,〈穿上水泥〉加了一個空行,一個破折號──我又任性了。另外,增錄兩篇黃文鉅、沈眠的宏文,特此致謝。它像個兩年後才出生的孿生子,外表不同,但初衷未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