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最枯荒無援的時候,唯有食字療飢。閱讀林俊穎的文字,並深深沉溺其中,是何等幸福而遙遠的時光。 在〈鏡花園〉與〈蠹魚的下午茶時光〉中,前者以戀之絮語與華爾滋舞曲交錯雙重奏,場景在資本主義城市與古舊鄉野間流轉,多彩中透顯灰敗顏色。後者由兩人炫學般對話始,續接父親的死而出發遠行,展示時間的幻術,彷彿思考小說技藝於現實生活中的兌現映照。 詩樣與充滿意象的文句,大量的覆載意義的名詞,構成流麗的城鄉圖景。外在的或內心的,最俗庸與極憤世獨立的,華麗及其不堪,作者將眾生意識裡無盡擾動的思緒呈現出來,滿滿地填入讀者腦海。 在那些難得的透著南風的夏日夜晚,整棵麵包樹習習作響,是失傳已久的祕境語言,自己趁機練習。在城市因為揀食容易,低低踉蹌來這裡棲息的鳥,失去了飛禽的輕盈,牠們的糞便沒有攜帶種子。 當白領螞蟻的日子,其實,無所謂厭惡。面對厭惡,那就偏過臉去,就像地球自轉那般。就是這麼簡單。「那麼,到底還有什麼值得我們期待的?」「………………」「總之,(我們認識的)每個人到最後都死了。」「沒錯,都死了。包括我們看過的每一本書。這世界理當如此。」「包括這家咖啡館。」「嗯。不論我是在家,或是在咖啡館,我都是在往死亡的路上。」 「但我喜歡這裡那種陌生人相聚但無事可做無話可談的時候,那是我的歡樂時光啊。我夢想著人類夠幸運可以演化到不需要言語,那是多麼低等而吵雜的溝通,而是以腦波、讀心術甚至光譜溝通,一如幽深海底兩艘潛艇擦身而過。怪病瘟疫登陸的那年那一個月,我們讓口罩遮住下半張臉,waiter反覆的用稀釋的漂白水擦拭桌椅地板,阿摩尼亞是那麼強烈的死亡氣味。我看著那空曠,無人的桌椅,形同等待死神。」 「經常,我放下書,看著在這空間隨機聚集的人們,戴著老花眼鏡看家書的歐吉桑,嘰哩呱啦講英文像切菜剁瓜的ABC,那種孩子揹著二三十公斤書包的小學生的教育媽媽,談生意愈講愈大聲毫不擔心被竊聽的業務員;我也見過自認為是人性操縱者的保險員,把人生規劃、終身保障、風險的評分計點掛在嘴上,聽得我毛骨悚然;還有直覺告訴我是躁鬱症患者,非常乾燥的受苦著,分明看到他身上有如鱗片的皸裂脫落。」 「天色突然晦暗的時候,你看見她握著一把濕淋淋的傘,頭髮沾著水沫,一層層的衣服透著寒氣,你不由自主的會目光搜查她臉上脖子的胎記,你認定那是海豚在滿月大潮時化身人形的記號。」(信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