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華年朗日,白髮青春/賴慧玲(義守大學通識科教授)很久不文青了。多年的教書生涯中,除了經常因研究需要而以電腦寫作嚴肅的學術論文外,幾乎失去了年輕時節以筆寫詩或散文的浪漫心情。甚至由於太過忙碌,若朋友久不聯繫,連老朋友也都「遇缺不補」了,因生活中幾乎無法再添新交朋友所須的悠逸閒情。於是三十年來一直還保持聯絡的好友邵子,就算是我嚴肅學術生涯中,僅存曾感性文藝過的青春連繫。還記得唸大學中文系時一次文學獎頒獎中,評審老師對我倆當時得獎作的形容,說邵子的文字有一種「女性的質感」,能把握文字的多義性、意象的變化性和幽咽的創作性,期盼她飽和豐盈的內涵,最後能「化場面為肌肉,化點力為氣魄」;而形容我當時的作品風格冷靜爽淨,筆調十分新穎特殊,幾乎是一種「男孩子的筆觸」,但文字在漸進外顯得有些不夠自如。這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評論,幾乎先知般地預示了邵子和我互為「實驗組與對照組」的文字人生,當然那時的邵子,是同時得散文與小說雙料獎項第一名的。而我也終於沒能延續文藝的熱情感性力,如今整日以理智與大量學術的引證論據作戰;邵子則保持著豐沛的才情,在生活中堅持住文學創作所須的韌性。尤其她心思細膩又記憶驚人,所曾讀過的文章、經歷的生活片段,幾乎都能串成筆下的新故事,且以個人獨特的幽默感再敘述,或以多感飽滿的文字來發揮。讓我們在已漸生白髮的時刻,還能經由讀她的文字,喚起生命中幾要遺忘的類似光色片影。這是邵子即將正式出版的第三本創作集,她不算多產,但我仍是她孜孜矻矻以真情致力創作的長期見證,教書與寫作既是她常年的最愛,也是她心靈易感多情的救贖。她也曾有過十年停筆無法為文的困境,但在中學教書多年的經歷,最終沒使她耗損精力而創作枯萎,反成了她由華麗返璞變身的文字滋養。我有時懷疑,我們都在教著書,這些事有什麼好寫的?但也正因邵子持續地寫著,以她具喜劇詼諧的筆觸及轉化憂傷為文字的厚道性格寫著,終於讓我們相信,平凡平淡的教學生涯,只因作家的別具隻眼,就能幻化成可歌可泣、跌宕悲欣的多彩,以及身為教師的嚴肅反省。我因天生性格潔癖自閉,無法像邵子於滾滾紅塵中記錄癡情愛恨,並以文字誠實地袒露內心幽微,還藉此與青春期的學生們更深地相遇交會。但在讀她文章的許多次撫掌稱快之餘,不禁也慨歎省思,若現今學生們所遇的老師均是這一類具慧黠創造力的作家妙人,上課時必不至仍被手機綁架或終日瞌睡昏沉。這次邵子囑我為其新作寫序,讓我這研究哲學宗教、久已不再文青的老同學再次與文學相遇,並為我們對照似的文字人生留下記錄。如今眾絃俱寂,感謝邵子在我們華年朗日般的共同歲月裡,撥弄出當年中文系裡唯一僅存的高音。序于抱一山居105.3.1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