彷彿小津安二郎或侯孝賢的電影,榻榻米一角電風扇沉默的吹著,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。周志文筆下的人間,不知怎的,遠山帶霧,斜陽掩映,光影下的反差,襯出了一個青灰色的世界。瘋狗、紅猴、詹國風、魏黃灶、林烏丟、尤金祝、姚青山或小女友毛毛,像與整個世界完全無涉似的,多一個不多,少一個不少,也像紮的紙人或紙馬,死了,也就死了,活著的,繼續活著,簡直是二十一世紀台灣後山版的《呼蘭河傳》。──張瑞芬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去反芻自己的童年呢?那水光倒影中衣衫襤褸的自己,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再次面對的。在去除了所有矯飾與層累之後,作者用最素樸的語言書寫記憶中的童年,並隨著時光牽引,眼見「同學少年多微賤」,意外、災禍、無常、老病與淪落──那才是真正的人間,正常無比的真實人間;回憶生命過往,哪一個紛如螻蟻的生命,不曾有過花樣的年華,月樣的精神,冰雪樣的聰明?周志文的文字清淡,似講古閒說的筆法,熟成而富涵內在秩序、活潑草莽而特具人情味,文字素顏無妝,淡到極致,隱約帶有一點苦澀味,極為耐品;彷彿外表沉靜的河流,卻有著活潑的底蘊。《同學少年》是一個貧困的外省小孩在台灣鄉下的成長史,見證了時代的多義性;同時也是一眼最溫柔的回望,在寂寞卑微的姿態背後,是對悲歡人生的寬解與涵容。當我讀到「空山松子落」的時候,心中想起生命中經歷過的一些細瑣的往事與人物,特別是少年時在宜蘭鄉下的同學們。他們存在於世,有點像深谷中的花開花落,無人關懷,無人知曉,但對那棵寂寞的花而言,那短暫的開落卻是它真實的一生。空山松子落,不只是一顆,而是數也數不清的松子從樹上落下,有的落在石頭上,有的落在草葉上,有的落在溪澗中,但從來沒人會看到,也沒人會聽到,因為那是一座空山。啊,多麼豪奢的一場墜落!──周志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