魯迅,是怎麼練成的? 小說的尖銳與諷刺是他外在的利刃,散文──卻是他對於時局最深沉的無奈,對過去、對家庭的惆悵, 以及心底的柔軟。 本書收錄一九二七年出版的《野草》與一九三二年出版的《朝花夕拾》。 《野草》──被時代困住的哀鳴,漂浮在文字之中 《野草》出版於一九二七年,收錄二十三篇魯迅的散文與新詩作品。在小說上尖銳、充滿洞悉力的魯迅,筆下的散文與新詩作品,則被認為仿效尼采的文體,投射反應出其身處於充滿變動的時代,無可逃避的迷惘與徬徨。 ‧〈希望〉 絕望之為虛妄,正與希望相同。倘使我還得偸生在不明不暗的這「虛妄」中,我就還要尋求那逝去的悲涼漂渺的青春,但不妨在我的身外。因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滅,我身中的遲暮也即凋零了。 ‧〈狗的駁詰〉 我夢見自己在隘巷中行走,衣履破碎,像乞食者。一條狗在背後叫起來了。我傲慢地回顧,叱咤說:「呔!住口!你這勢力的狗!」「嘻嘻!」他笑了,還接著說,「不敢,愧不如人呢。」「什麼!?」我氣憤了,覺得這是一個極端的侮辱。「我慚愧:我終于還不知道分別銅和銀;還不知道分別布和綢;還不知道分別官和民;還不知道分別主和奴;還不知道……」我逃走了。 《朝花夕拾》──鋼鐵的魯迅,是怎麼煉成的? 《朝花夕拾》出版於一九三二年,收錄十二篇魯迅的散文。相對於小說的尖銳、《野草》中投射的掙扎與虛無,《朝花夕拾》中,魯迅表達的多半是對於家人、摯友與師長的懷想;也寫出了在其成長過程中,如何萌生對陋俗與體制的反抗意志。字裡行間可見魯迅脫下尖刻的外皮後,掩藏在心底的柔軟,與在其內心衝撞多時的憤怒。 ‧〈阿長與《山海經》〉 大概是太過於念念不忘了,連阿長也來問《山海經》是怎麼一回事。這是我向來沒有和她說過的,我知道她並非學者,說了也無益;但既然來問,也就都對她說了。過了十多天,或者一個月罷,我還記得,是她告假回家以後的四五天,她穿著新的藍布衫回來了,一見面,就將一包書遞給我,高興地說道:「哥兒,有畫兒的《三哼經》,我給你買來了!」我似乎遇著了一個霹靂,全體都震悚起來;趕緊去接過來,打開紙包,是四本小小的書,略略一翻,人面的獸,九頭的蛇,……果然都在內。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,別人不肯做,或不能做的事,她卻能夠做成功。她確有偉大的神力。謀害隱鼠的怨恨,從此完全消滅了。 ‧〈藤野先生〉 但不知怎地,我總還時時記起他(藤野先生),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,他是最使我感激,給我鼓勵的一個。有時我常常想:他的對於我的熱心的希望,不倦的教誨,小而言之,是為中國,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;大而言之,是為學術,就是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。他的性格,在我的眼裏和心裏是偉大的,雖然他的姓名並不為許多人所知道。……只有他的照相至今還掛在我北京寓居的東牆上,書桌對面。每當夜間疲倦,正想偷懶時,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,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,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,而且增加勇氣了,於是點上一枝煙,再繼續寫些為「正人君子」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字。